2016年6月22日 星期三

矽谷不是一個地方

矽谷值得學習的,不在廠房或園區建置,而是人才與資金的國際化及開放性,以及面對新興市場的機會與能力,最重要的是勇於犯錯、支持創新的文化。

The PayPal Mafia

千禧年至今我造訪矽谷八次,目睹網路產業的興起,也看到科技公司大舉徵才與薪資上漲對當地交通與房地產的影響。一年半前,我參訪了 Google, Facebook, LinkedIn, Twitter, PayPal等網路巨擘,與員工或管理階層對談,更是深刻感受到「矽谷是一種態度,而不是一個地方」。

其實,若論硬體與環境,台灣早就有類似矽谷的地方。新竹科學園區當年就是仿造矽谷的工廠建築與街廓綠地而規劃。但為什麼歷經三十年,矽谷能從硬體業順利轉型為軟體與網路業,而我們依舊停留在硬體代工的產業範疇裡呢?

關鍵就是,矽谷不是美國政府打造的。矽谷是自己長出來的,產業轉型也是創業者與投資人驅動,就連「矽」產業當年也是被居民因為高污染而趕走的。可以說,整個矽谷都充滿了「凡事自己來」的習慣與態度。

2005年創立、至今投資超過1000家新創企業、估值超過650億美元的創業加速器 Y Combinator 創辦人 Paul Graham 曾說:全美許多城市都有傑出的工程師(例如波士頓、芝加哥),許多地方也住著有錢人(例如紐約、洛杉磯或佛羅里達),但只有矽谷「同時」擁有許多想創業的工程師與願意投資的有錢人,而且這些有錢人幾乎都有創業經歷(願意犯錯、更可以指導創業者),因此矽谷才能成為一個完美的「創業生態系(Startup Ecosystem)」。

如果「人才、資金、市場、文化」代表了創業生態系的重要元素,矽谷值得學習的不在廠房或園區建置(何況我們已經俱備),而是人才與資金的國際化及開放性,以及面對新興市場的機會與能力,還有勇於犯錯、支持創新的文化。

未來十年,全球少數有人口紅利、消費市場仍有高速成長動能的,就是與我們相鄰的東南亞區域經濟體。由於當地華僑、台商的影響力,還有多年來在台僑生與新住民的往來,台灣有充分的優勢跟機會經營這個區域,並擺脫中國經濟趨緩造成的各種衝擊。

而因為內需市場規模與高速人口成長,歷經多次產業升級,我們依然習慣製造出口的經濟模型;但隨著所得提高、知識提升與人口老化,台灣其實必須要轉型為服務出口的商業模式,並理解消費性網路產業所需要的數據思維與群眾智慧。

台灣不需要更多的園區,也不缺廠房與工作空間。我們缺乏的是對創業者的包容與支持,還有適合國際人才與資金進場、讓創業者能帶兵出國打仗的法規與資本市場。連紐約、新加坡還有新竹都無法複製矽谷了,重點真的不是預算跟園區。

人,才是創業與投資的主體,而非廠房與設備。矽谷不是一個地方,而是一種文化,一種「把人當作主體、一切都自己來」的文化。

(本文經編輯後,刊登於今周刊1018期 【不規矩報告】專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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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6月14日 星期二

戰功與格局

對於 AppWorks 來說,我們把創業分為 0→1 與 1→ 100 兩個階段,並分別以加速器創投基金給予資源。在加速器階段,我們以決心、執行力與相關經驗作為入選條件,那麼在規模化階段我們又在乎什麼呢?什麼是台灣創業者最該培養的特質呢?



讓我先從三個故事說起。

第一個故事,關於蘋果與微軟的兩位創辦人。賈伯斯傳奇的一生中,我印象最深的是在1997年重返蘋果時,公司財務非常吃緊;他求救的對象居然是一輩子嘲諷只會賺錢而缺乏品味的比爾蓋茲,而對方也大方伸出援手

即便這筆投資後來讓微軟獲利不少,但賈伯斯從來沒有因此減少對比爾蓋茲跟微軟陣營的嘲笑,而是用更努力的創新來向對方當年的支持「致敬」。

第二個故事,則跟蘋果跟谷歌有關。

2010年一群蘋果頂尖工程師離職創業,以人稱「iPod之父」的 Tony Fadell 為首,創立智慧家庭裝置品牌 Nest。從開發一個以手機連線控制的智能空調控溫器開始,他們號召了數十位工程師。到產品出貨時,公司規模已經上百人。到了2014 年初,Nest 被 Google 以32億美元收購

Nest 的故事對於許多台灣硬體新創團隊而言,非常不可思議,不只是創業時的募資規模,還有數年內被高價收購的成就,而是他們願意用非常高的人力規格與技術能量,開發一個小小的溫控硬體裝置,只為了達到最佳的使用者體驗。

第三個故事,是關於由 AppWorks 所輔導及投資的人工智慧影像辨識團隊,盾心科技UmboCV

盾心的創辦人在安控產業有豐富而成功的北美市場銷售經驗,並號召了一批人工智慧與影像辨識的技術高手。但在創業初期,我們一直認為,團隊若缺乏硬體高手,而只是靠代工外包,將失去軟硬整合的核心技術以及在台灣設立據點的關鍵優勢。

當時我們輔導的另一個硬體團隊執行長,曾任宏達電的技術主管、負責十多款手機的硬體開發,有時會協助盾心解決硬體開發問題;但直到他跟盾心都發現,僅以顧問或外包方式進行,速度與品質都無法滿足需求。因為 Nest 的「小裝置用大規格開發」的故事啟發,這位執行長決定放棄原先的創業,加入盾心。

這三個故事,說的其實是「格局」與「戰功」,也就是我們投資盾心科技的主因:因為幾位創辦人兼具「格局」與「戰功」,即便產品還在開發,人工智慧產業也才方興未艾,我們依然願意冒風險進場。

由於台灣的教育環境與職場經驗,多數人都習慣了「零和競爭」遊戲,彷彿別人的失敗就是自己的成功。大格局的「競合關係」對多數台灣人而言,是很陌生的友誼型態跟夥伴關係。

另一件有趣的事情是,許多年輕人期盼著上一代交棒,但可曾想過,那些被期待著該交棒的長者前輩,當年可有什麼棒子交到他們手上?

棒子不會天上掉下來,戰功才能開國立業。領人糧草的大將軍,跟聚眾成軍的小流氓,如果都會帶兵打仗,哪個才會開創新局?

小確幸不是問題,生活與內容產業結合科技甚至是台灣的好機會,但是缺乏格局與戰功,才是高談產業轉型或創新創業當中,台灣最大的危機。

創業不見得要規模化,也未必要找天使或機構投資人。但如果我們要打國際賽,要登上世界舞台,你需要的不只是勇氣跟熱情,而要讓別人看到你的戰功與格局。


(本文經編輯後,刊載於今周刊1016期【不規矩報告】專欄)
(圖片來源;本文刊登之前,Tony Fadell 居然離開了 Nest,也算是一篇紀念文吧...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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